通過宋畫 看宋趣
陳寅恪認(rèn)為:“華夏民族之文化,歷數(shù)千年之演進(jìn),造極于趙宋之世。”
如此高峰,得益于農(nóng)業(yè)的發(fā)展、商品經(jīng)濟(jì)的發(fā)達(dá)、刻版印書事業(yè)的盛行...當(dāng)然,更得益于宋代最高統(tǒng)治者對文化的開放態(tài)度。
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,雖偶有外敵侵?jǐn)_,宋人亦可安享生活。他們的趣,比想象中的更有趣,也更有品質(zhì)。
極簡的生活方式

《春宴圖》局部 宋代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
現(xiàn)代人喜歡簡約的生活方式,豈不知 1000 多年前的宋人已先行一步。
長 5.7 米的宋代名畫《春宴圖》,記錄了一次宴會。它以唐代十八學(xué)士雅集為典故,再現(xiàn)了宋人聚會的真實場景——樸素的器皿,簡單的食物,沒有其他奢華物品,一眾好友圍桌而坐,相談甚歡。

《春宴圖》局部
《春宴圖》描繪的,并不是偶然場景。
宋代文學(xué)家司馬光曾在《會約》中記錄過一次相似的聚會,在那次相聚中,12 位友人都是已經(jīng)遠(yuǎn)離官場的致仕之人,其中官職最高者曾至宰相。他們本可奢華相敘,但事實恰恰相反——
...
為具務(wù)簡素,
朝夕食各不過五味。
逐巡無下酒時,
作菜羹不禁。
...
聚餐時,筵席上的用具,力求簡單樸素。一日兩餐,菜品不過五種。倘若菜羹被吃盡掃光,隨時可以再補充。

《春宴圖》局部
像這樣的聚會,邀請方式也獨具宋人特色。
待某一人做東時,他只用一張通知單,寫明聚會時日,然后差人逐個去往友人家照會,本人簽下名字代表一定會去參加。在約定之日,東家不再催促等候,每個人都會按時到來。
這種場景和行事方式在木心的詩中也曾出現(xiàn):“記得早先少年時,大家誠誠懇懇,說一句,是一句。”相比之下,我們似乎只學(xué)會了宋人表面上的簡,卻丟了他們的誠。
藏而不露的趣味

《雪景寒林圖》 宋代 范寬 天津博物館藏
在以往的文章中,曾介紹過范寬的《溪山行旅圖》(我把宋畫放大了 10 倍,嚇?biāo)?,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這幅天字號重寶,最有趣的就是被范寬隱藏在樹林中的簽名。
與它相似,《雪景寒林圖》的簽名也被隱藏了起來。畫中前排樹干中,隱約可見“臣范寬制”的字樣,由此可知,這件作品極有可能是范寬隱居前所畫,并且是其專為宮廷所做。


樹干中隱約可見的“臣范寬制”
范寬好酒,不拘世故,為畫畫而隱居終南山、太華山中,終日坐于山林,縱目四顧,以求真實的山野之趣。但如果不是將這件作品放大再放大,那隱藏在氣勢蒼茫的雪景中的簽名恐怕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
當(dāng)然,在宋代,并不是只有范寬一人這么做,崔白也有類似作品。

《雙喜圖》 北宋 崔白 臺北故宮博物館藏
《雙喜圖》描繪的是寒風(fēng)蕭瑟,枯木衰草,落葉調(diào)零的深秋景象,看一眼,便會令人頓生寒意。
畫中一只野兔和兩只灰喜鵲,以古樹、枯草和荒坡為背景。在秋風(fēng)的吹動下,老樹的枯枝敗葉與衰草竹枝順勢傾斜,生動異常。


《雙喜圖》局部
這幅蘊含著天然而真實畫趣的《雙喜圖》,曾一直不知道作者是誰,直到 20 世紀(jì)才有研究者在畫面右側(cè)樹干上發(fā)現(xiàn)有“嘉辛丑年崔白筆”的墨筆題款,最終認(rèn)定此畫為崔白的作品。
宋人的趣味,有馬遠(yuǎn)《寒江獨釣圖》的孤寂、范寬《溪山行旅圖》的博大,也有《雙喜圖》和《雪景寒林圖》的藏而不露。
生死輪回的觀念

《骷髏幻戲圖》 南宋 李嵩 故宮博物院藏
在宋畫中,《骷髏幻戲圖》是一幅很特別的作品,畫中有兩具骷髏,一大一小,但整體氛圍還算平和。
絹面上,最左側(cè)的是一位正在哺乳的母親,右邊是身旁擺著賣藝家當(dāng)?shù)拇篦俭t,他用線操縱著一個小骷髏,而地上向前爬行的嬰兒正要伸手去觸碰小骷髏,身后的夫人伸開雙臂,似乎想要攔住嬰兒。這幅畫,人物描畫十分生動細(xì)致,細(xì)細(xì)看來,仿佛能聽見他們各自的聲音。


《骷髏幻戲圖》局部
對于這樣一幅畫,100 年后的元代畫家黃公望曾題詞說:
沒半點皮和肉,有一擔(dān)苦和愁。
傀儡兒還將絲線抽,弄一個小樣兒把冤家逗。
識破個羞哪不羞?呆兀自五里已單堠。
這首散曲已把所畫內(nèi)容說得非常清楚,那是宋代流動賣藝者演出提線傀儡戲的場面,畫中抱著小兒正在喂奶的婦人,是藝人攜妻帶子為生活奔波的真實寫照。這里的“堠”,為古時官道旁記里的路標(biāo),用土堆砌成,每隔五里設(shè)一堠,畫面上的“五里”二字,即是他們走南投北的象征。

《骷髏幻戲圖》局部
除此之外,這幅畫更深層的反映了受道釋文化影響的宋人,關(guān)于生死輪回的觀念——嬰兒與骷髏分別代表了新生與死亡,其向骷髏爬近則說明了死亡的必然性。被哺乳的孩子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,而母親正淡然的看著這一切。
以上這些,是宋人面對生活、趣味和生死等宏大問題時做出的思考。雖只是一個側(cè)面,但他們的思與行真實有趣,甚至比我們想象的更有趣味,也更有深度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