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年前到達(dá)蘇州，是為了到上海，因為當(dāng)年自行車不能上高速公路，只能將單車寄放在蘇州，乘火車到上海再折回，那時蘇州并非目的地，十里洋場才是揮霍和見證青春的目的地，蘇州就是歇腳的地方。15年后的今天，專程從上海轉(zhuǎn)車到蘇州，目標(biāo)明確只是為了感受蘇州特有的柔軟和芬芳。一路上讀袁枚的文章，他形容粥米的融洽用了“柔膩如一”，我想，對于蘇州的渴望與訴求，正好契合了這一口——蘊(yùn)藉里有“柔膩”甘貽?原來，蘇州于我，一直在抵達(dá)，一直不曾離開，一路都是尋覓。

清晨，蘇州老人聽著收音機(jī)，走在平江路上

寒冬來到蘇州，冷冽氣息中總能聞到若隱若現(xiàn)的香甜氣息，于是，這一段旅行，尋香成為最私密的動力，因此蘇州是與自己相處，是真心實意的與蘇州的一段單獨相處的時光。

尋香之旅

歲月靜好，塵世留香

如果要溯源小資、屌絲的鼻祖，源頭應(yīng)該是在蘇州。當(dāng)年，沈復(fù)與蕓娘，在蘇州滄浪亭邊的卿卿我我，簡直成為當(dāng)下精致無比生活的典范，連最為講究的“小資”們、“宅神”們都無法望其項背。那是一口什么樣的生活啊?沈復(fù)不為趕考，從來沒參加過高考(科舉考試)，他家境也不富裕，基本上是以賣畫維持生計，并非“富二代”也非“鳳凰男”，約等于現(xiàn)在的“經(jīng)濟(jì)適用男”吧，就是這樣的一個不主流的男子，不為功名利祿，但是蕓娘就是癡情跟隨，這位出得廳堂、入得廚房的蕙質(zhì)蘭心妻子，一年四季每天都會因應(yīng)時令，變著招式把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像花一樣的美。

比如說，采集夏日荷花，制作茉莉花茶，她還開創(chuàng)性地讓一擔(dān)貨郎跟著他們一眾詩人、憤青們一起郊游野餐，由于有擔(dān)貨郎的存在，于是，他們在踏春而行或是秋游賞秋的郊外，便可以坐享其成地享受溫?zé)岬狞S酒、氤氳飄香的花茶了。

張愛玲憧憬“歲月靜好”，奈何遇人不淑;李清照倒是遇上“淑人”趙明誠了，卻敵不過“現(xiàn)世不安穩(wěn)”。沈復(fù)與蕓娘的愛情故事，不那么廣為人知，不那么千回百轉(zhuǎn)，但這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?只要是以兩個人的名義生活著，塵世里也有芳香，魚米粗茶的一生更有嚼勁，不就是“歲月靜好，現(xiàn)世安穩(wěn)”嗎?

昆曲大師呂成芳老師的“杜麗娘”扮相。

蘇昆，香糯如夢

昆曲的源頭在蘇州，昆曲命格里就離不開蘇州，所謂吳儂軟語，萬一流轉(zhuǎn)到東北的話，昆曲還能“扭捏”得起來嗎?有幸，在禮耕堂，聽到呂成芳老師親自演繹的《牡丹亭》，嘆為驚人。說實在，聽不懂，只是大概知道了牡丹亭杜麗娘，單相思，為愛而死又為愛重生的故事，所以聽昆曲，猶如聽天書。大師的唱腔與身段自然不在話下，而令我醍醐灌頂?shù)氖�，呂大師�?ldquo;天問”：如果你是男人，當(dāng)你在書房做了這個小姐的托夢，你會去打開小姐的棺木嗎?如果你打開了，杜麗娘復(fù)活，你還敢跟她成親嗎?

因為我是女人，我不懂得自己有沒有這個能量，為愛重生。但這個天問放在當(dāng)下，估計沒有男人有這樣的膽量率性而為的�；蛟S，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吧，真愛只有假惺惺地深藏在內(nèi)心，才不會變質(zhì)腐朽;偶爾拿出來晾曬一下，還會佩服自己特別崇高。

蘇香，性感絲絲入扣

蘇繡作為“天堂繡”聞名天下，而蘇香則默默無名。以個人的體會，蘇香與黃酒一般，應(yīng)該是蘇州最為性感的尤物，看著沉香裊裊盤旋，沉穩(wěn)的氣息絲絲入扣，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中告知我們，“沉香通竅”，可見，等一時愚鈍無法開化的時候，蘇香足以讓人開竅增持智慧的。在平江路上偶遇蘇香，像圓了自己一個心愿般讓人回味。古代讀書人有“君子四閑”之好：墨香、品香、茶香、花香，這其中的“品香”即為檀香、沉香等。

平江路上的“相思閣茶坊”

所謂人杰地靈，蘇州不僅出產(chǎn)美女，也出生才子，從大名鼎鼎的范仲淹、文徵明、唐伯虎、祝枝山等，都讓人感受到蘇州遍地都是讀書人。文化人的興趣愛好等“閑適”功夫都成為雅致和情調(diào)了，蘇州人也很好地繼承了下來。平江路上的“蘇香”店很多，現(xiàn)在還開到淘寶天貓上去了，可見，對于雅興的傳承也成為蘇式生活中可貴、可賞玩的一脈。

蘇茶，色香味全還有評彈

如果要將倫敦的英式下午茶與蘇州的下午茶分出個勝負(fù)高低的話，我自然會投票給蘇式下午茶，因為“英式下午茶”少了曲調(diào)，而“蘇式下午茶”不僅色香味俱全，更為可貴的是有“中國好聲音”蘇州評彈的加盟，下午茶的文化味就出來了，從才子佳人“評說”到七俠五義，三弦一撥琵琶一彈，氣勢出來了，碧螺春也不再是那杯碧螺春，梅果也不再是那枚果子了，蘇式下午茶喝出歷史的悠然和感慨來。試問一下，現(xiàn)在哪里的茶館或咖啡館，能有如此攝人心魄的情調(diào)?

禮耕堂的菜單

記者手記

想過“水磨”般的蘇式生活必須具備超常的能耐

為什么走進(jìn)蘇州，就很自然地聯(lián)想起若干古代才子佳人?是因為蘇州人一直就生活得如同古代人一樣的雅致，舒馳有方，不緊不慢、有板有眼，不像我們生活在沿海城市，整天神經(jīng)兮兮、忙忙碌碌、碎碎叨叨，分不清楚什么是“鴨梨”什么是“雪梨”。

只有深入了解了蘇州的“蘇”字號輝煌，才能略曉一二。蘇州不產(chǎn)玉，但蘇州人雕琢玉器，有屬于自己的名號稱為“蘇作”;蘇州不產(chǎn)木材，但蘇州人制作的木家具，卻成為木家具三大流派之一，江湖上定位為“蘇工”;蘇州不產(chǎn)山珍，但蘇州人燒制出來的菜叫“蘇幫菜”;蘇州地不大，連園林都是小巧玲瓏，但蘇州人內(nèi)心能裝下乾坤，只要給他們足夠的空間和舞臺，蘇州的能工巧匠造出了北京故宮和天安門。你看，蘇州人不顯山不露水，但他們有能耐，只有具備了超常的能耐，才能過“水磨”般的蘇式生活。

“忍”字是禮耕堂的標(biāo)志

攻略

尋跡：尋找沈復(fù)和蕓娘的精致生活范本，可前往滄浪亭、倉米巷(蘇州前門內(nèi)倉米巷，后門大石頭巷36號)，或許能找回些許的記憶和慰藉;蘇州平江路衛(wèi)道觀前3號的禮耕堂，平江路主干道上豎著“忍”字大木牌的巷口轉(zhuǎn)入，據(jù)說“忍”字是潘家最重要的“家訓(xùn)”。

交通：廣州飛上海虹橋機(jī)場，從虹橋機(jī)場轉(zhuǎn)動車，直達(dá)蘇州。

民俗：12月31日，上寒山寺聽新年鐘聲;2013年2月1日-28日，金雞湖賞蘇臺燈會。

采寫、攝影：南都記者 肖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