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徐報融媒記者 劉蘇

  明清漕運時期，商路即戲路，水路即戲路，大運河帶來了南北交通的便利，同時惠及了運河兩側城市的文化。

  民國時期徐州詩人杜子平寫下《春草茸茸》：“悠揚婉轉數(shù)叮叮，十八九腔七二哼，泊運明清漕運日，彭城利國亮童聲。”

  這種悠揚婉轉的“叮叮”聲就是叮叮腔。它出身貧寒，在漫長的發(fā)展過程中，也只是流落民間的小戲，從未登過大雅之堂，可謂鄉(xiāng)野之戲。在沒有固定的傳承框架的狀態(tài)下，靠著運河的滋養(yǎng)生存了四百多年，如此頑強。

  這是勞苦人民創(chuàng)造出來的戲曲，是汗水與淚水澆筑出的史詩音樂，承載了苦難，卻激奮著人們不屈不撓的生活，這才是真正值得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。

  ●生于斯長于斯

  徐州以歷史悠久、文化底蘊豐厚而著稱于世，有著豐富多彩的戲曲文化——柳琴戲、梆子戲、叮叮腔。在這幾種戲曲中，只有叮叮腔是土生土長的徐州戲曲，唯一產(chǎn)生并發(fā)展于徐州的地方曲藝文化。

  1933年出生于銅山區(qū)利國鎮(zhèn)厲灣村的厲恩普年輕時，經(jīng)常聽到唱叮叮腔的老藝人講述叮叮腔的形成與發(fā)展。他回憶道：

  厲灣村是微山湖南岸一個北、南、西三面環(huán)水、半島形狀、半農(nóng)半漁的村莊，西有黃山島，北有銅山島及土山島，是微山湖南岸得天獨厚的避風港灣。厲灣村又有兩個水深岸陡、可以�？看笮痛�只的碼頭，一個是大主廟碼頭，一個是鶯汪碼頭。明末清初時期，所有從南方經(jīng)中運河過藺家壩來的各種貨船，都要停靠在厲灣的兩個碼頭上補給、休息。碼頭上，商賈云集，小商小販紛至沓來，喊買叫賣、討價還價，熱鬧非凡，同時也帶動了厲灣村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。

  每年冬季，冰凍封湖或逢年過節(jié)，碼頭上就更加熱鬧。南方來的船民過節(jié)時要敬河神，祈求河神保佑行船安全。儀式很隆重。一般都是在碼頭的空地上搭臺演戲，船上的人搭戲臺喜歡找岸上的人幫忙。

  南方來的船民敬河神時，演唱一種叫《喜洛神》的曲子，他們邊唱邊舞，腔調綿軟優(yōu)雅柔潤，沁人心扉，舞姿也優(yōu)美典雅，令人陶醉。岸上幫忙的村民也跟著唱，跟著跳，久而久之，他們也學會了《喜洛神》的曲調及舞姿�！断猜迳瘛犯枵{多是向神靈祈求福祉的，內(nèi)容也多是祝福和喜慶的。岸上人學會后，村中誰家遇喜慶事，事主也會請人到他家唱上幾段《喜洛神》，增添喜慶氣氛。后來，會唱的人們就將北方既高亢又激越的民歌歌調和南方《喜洛神》歌調揉合在一起，腔調更為豐富多變，叫“太平歌”。

  隨著時間的推移，村里會唱的人也越來越多。一時間，廣闊原野中、豆棚瓜架下、柳蔭河渠旁，雨天集會，月夜納涼，隨時隨地都可以聽到委婉悠揚的“太平歌”聲。男女老少都會哼幾句，喜悅興奮時唱，憂愁煩悶時唱，儼然利國一帶百姓“自己的莊戶戲”。

  再后來，每到春節(jié)或趕廟會，會唱的人聚到一塊，手持銅鈴鐺作樂器，邊走邊唱邊舞蹈，因搖動的鈴鐺發(fā)出有節(jié)奏的叮叮當當?shù)穆曇�，人們又�?ldquo;太平歌”稱為“叮叮腔”。

  從“太平歌”延襲下來的“叮叮腔”，初時只是演唱對子戲，又稱“拉綾子”“兩人臺”，形同東北的“二人轉”。音樂只用一把清脆悅耳叮叮咚咚的月琴伴奏，演員不化妝，只是著比較新的家常衣服或借新娘的禮服。演出的也是小劇目，如《降香》《送茶》《訪友》《勸嫁》等。

  ●風雨飄搖兀自頑強

  清末，叮叮腔開始從農(nóng)村走進城鎮(zhèn)，但被有錢有勢的人視為低俗的劇目，有失高雅，不能搬到上層社會的舞臺。長期以來，叮叮腔的藝人們流離失所，叮叮腔一度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。

  進入20世紀40年代，堅守叮叮腔的藝人們開始吸收其它劇種所長，角色有了生、旦、凈、丑之分，也逐漸形成有規(guī)模的叮叮腔戲班，叮叮腔由此登堂入室，開始進入中國戲劇的百花園。

  歷史的暮鼓晨鐘送走了多少弦歌伴舞的遙遠歲月。叮叮腔從民間到地攤到茶樓又到戲園，一代代利國人一脈相承，欲罷不能地在瘋狂中沉醉，從沒神秘過。唱腔既原滋原味又通俗易懂，更不斷加以豐富完善和發(fā)展，始終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戲曲。從歷史的背影里折射出的叮叮腔是人民的藝術，寄托著老百姓特有的生活場景，更有著根深蒂固、綿遠不斷的精魂。

  同其他劇種一樣，叮叮腔需要一個祥和的環(huán)境；同其他劇種一樣，為了和平，它也在盡自己的綿薄之力。這個鄉(xiāng)野小戲在不同的階段都在積極地做著宣傳工作。北伐革命期間，它用“十二月”的曲調來演唱“正月里來好風光，家家戶戶樂嚷嚷，南方出了革命黨，過江消滅孫傳芳！”抗日戰(zhàn)爭期間，“十二月”小調唱的是“游擊隊真不穰，日本一見逃得慌，咱們趕緊追上去，消滅日本野心狼，繳來洋槍和洋炮，保衛(wèi)咱們好家鄉(xiāng)。”解放戰(zhàn)爭開始后，一些藝人在地下黨組織的領導下積極參軍、支前，并在部隊用叮叮腔的曲調填上新詞進行革命宣傳。“五更調”唱“鼓打一更里，天上黃河昏，我勸丈夫趕快去出門，你要參加八路軍來依喲哎嗨喲，你要參加八路軍依喲哎嗨喲。”解放后，中國的戲劇舞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，叮叮腔也在努力爭取成長的土壤。

  據(jù)利國鄉(xiāng)志等史料記載：1960年起，叮叮腔的命運出現(xiàn)了改變的跡象。那一年，徐州地區(qū)戲曲觀摩大會開幕，叮叮腔以匯報為名擠進會場，展示了它質樸優(yōu)美的獨特韻腔和輕柔飄逸的舞姿，引起了徐州師范大學音樂專修班一幫師生的注意，徐師院教授宋壽昌等人立即提出，組織力量去利國鎮(zhèn)的厲灣、寄堡、西李等鄉(xiāng)村挖掘，挽救這個即將消失的劇種，并得到了當?shù)卣�府部門的重視。緊接著，宋壽昌教授等人把《叮叮腔》一書寫出來，并將此書列在《江蘇師范大學音樂教育發(fā)展筒史考釋》上，從此叮叮腔進入了中國戲曲的門坎。

  本以為叮叮腔被解救，可以發(fā)揚光大了，可隨著六十年代初國家教育的調整，徐師院的音樂戲藝術科被撤，當時被撤消的專業(yè)很多，原計劃在徐州藝校成立叮叮腔戲曲班的方案也隨之泡湯了。

  幾經(jīng)磨難的叮叮腔沒有被擊垮，一直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。2005年，因利國的有志之士王振君、黃廣安、程世秀、厲為廠、楊德勝、厲建都、吳承英、孫文榮等一批叮叮腔老藝人以及孫倩等年輕一輩的付出，叮叮腔開始了重啟之路。在大家的努力下，2005年銅山叮叮腔研究會成立，叮叮腔重現(xiàn)舞臺。

  從首演至今，彈指一揮間。15年過去了，叮叮腔研究會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一直在不遺余力地作奉獻。這些年來，他們總共演出《虞姬》《十八相送》《站花墻》等傳統(tǒng)和現(xiàn)代劇目，總共200余場。不僅如此，他們還應邀參加過多次國內(nèi)外小戲種的研討會。2009年，他們參加了“亞太地區(qū)民族音樂學院研討會”，其唱腔受到了專家的贊賞。

  2019年7月，由王振君主編的《叮叮腔藝術總匯》出版發(fā)行；前不久，反映叮叮腔的第一部院線電影《花香萬家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，他們?yōu)檫@古老的戲劇傳承而默默奉獻，累并快樂著！